在北京初秋的一个下午，我们采访了曹振雷博士。这位被造纸业公认为顶级专家的学者、国家产业规划制定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在行业中具有绝对的发言权。在他看来，中国的造纸企业虽然在不利的环境中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是面对全球化竞争，面对现实的种种不利因素，我们的民族造纸企业必须以积极的态度对待外资的竞争，在游泳中学会游泳。

记者（以下简称记）：国家发改委刚刚发布《造纸产业发展政策》，您如何评价？

曹振雷（以下简称曹）：最重要的进步就是把造纸业定位于“与国民经济和社会事业发展关系密切的重要基础原材料产业”。我们应该认识到，林产资源也像石油、土地一样是需要国家用相关法律来保护和约束的资源，不能随便买卖。造纸业的发展可以促进社会经济的共同发展，是国民经济的重要保障。

记：有数字显示，我国造纸工业出口大幅增加，开始出现“拐点”。您怎样看待这个现象？

曹：中国要为出口创汇的工业产品提供优质低价的包装纸和纸板，因此必须有自己的造纸工业。但中国不具备发展大规模造纸的比较优势，因此国家对发展造纸工业的基本定位是满足内需，这是制定产业政策的出发点。所以要正确看待出口问题，并非出口量大了就一定是好事。事实上，国家一直限制原材料出口，特别严格限制稀缺原材料的出口。2005年，国家取消纸浆、纸和纸板的出口退税，惟一保留的是以进口废纸为原料生产的纸和纸板的出口退税。这是因为政府已经注意到制浆造纸生产过程造成的环境污染，中国没有足够的水资源、能源支撑用于出口的造纸产品的生产。

记：您怎样看待近年来外资企业在中国的迅速扩张？

曹：外资企业进入中国促进了中国造纸产业的发展，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上，中国造纸业近些年的快速崛起，与改革开放后外资企业的进入是有很大关系的，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先进的管理、先进的理念，带动了中国造纸业的现代化进程，使得中国很短时间内就成为了世界第二大造纸生产国。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国外造纸企业进入中国也带来了很多不规范的东西，我们在对待外资的态度上也有很多不够成熟、不够冷静的地方，造成了外资企业对中国的内资企业形成巨大挑战的局面。对这种挑战，我们必须正视。

记：造纸是个充分竞争的行业，有了竞争的压力和动力不是好事吗？

曹：竞争当然是好事，事实上我们造纸行业的迅猛发展就来自于竞争。但问题是，竞争要有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要遵循同一个规则，要有人来监督。前些年我们过分追求引进外资，给了他们很多优惠政策，无形中造成了对内资企业的不公平待遇。现在国家通过政策调整已经取消了很多不公平的政策，但一些地方和一些人脑子里对外资的“迷信”和热求甚至追逐依然存在，能够吸引多少家世界500强进来依然是政绩的主要表现。这种政绩观不根本改变，还是会对中国内资企业产生不公平竞争的环境。

记：很多企业界人士也在呼吁公平待遇的问题。但也有人认为这种状况并不可怕。

曹：可怕不可怕要看它最终将会给我们的产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最起码，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要求。我们应该看到，像干电池、造纸机械等行业已经被外资控制了，其结果对我们掌握行业的核心技术、产业链的升级等并没有好处，反而有害处。更重要的是，在不公平待遇情况下，一些内资企业通过各种方式也要穿上外资的外衣，直接影响到了引进外资的质量，这都是过去一段时间政策不对等造成的。这种政策下，很容易形成各个方面的短期行为。

记：所以现在国家提出要又快又好地发展。

曹：这就对了，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什么是又快又好？那些经济指标好、真正低投入高产出的企业能够得到支持和实惠，才叫好的发展政策和好的发展环境，才对国民经济和人类社会真正有益。所以我们真的要改变过去简单的政绩观，不是投入大的就一定是好的，也不是出口增长了就一定是好。我们要重视国内市场的开发，重视国内需求的提高，鼓励经济高质量地增长。现在的很多政策正在改变，我们的发展环境逐渐改善，这是非常令人欣喜的。

记：很多民营企业的成长给了我们很多教益。

曹：不仅是教益，还有信心。从造纸业发展来说，国有企业没落后，以太阳、华泰、恒安、维达、新亚等为代表的一批民营造纸企业迅速撑起中国纸业的危局，这是整个行业的幸运。从近几年来看，幸亏国内崛起了几匹狼，否则全是兔子，都被外面的狼给吃了。所以我们要认真思考什么是健康发展的问题。

记：那么我们对外资应该本着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呢？

曹：首先要营造公平竞争的客观环境，前些年造成的影响既成事实，我们应该吸取教训，遵循相同的规则。同时，要注重利用外资的效率和质量，要建立法制的监督约束机制。对企业来讲，要积极地应对各种竞争，在竞争中提高自己，在游泳中学会游泳。

（《智汇》  作者：郭晓东 周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