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贻骥
中国造纸学会顾问， 教授级高工
2010年3月，人大和政协“两会”期间，据称代表委员们首次用上了所谓 “石头纸”制成
的便签本、手提袋、垃圾袋等，而且这种“石头纸”是不用纤维原料、不用水生产，可全部降
解，完全无污染的环保纸。对所称“石头纸”这一新的宣扬方式很动人，不独在会议期间引起了
部分代表委员们及领导同志的关注，也得到国内众多重要新闻媒体的高密度报道。在互联网上也
可以找到多条新近编写发表的有关“石头纸”的条目。其中简单以“石头纸”命名的一个条目，
从其内容看，介绍比较全面，基本包括：名词简介、技术简介、生产过程、特性、种类、价格、
环保意义和荣誉、有待提高各项，让人对此新事物，有一个较全面的概念。该条目对“石头纸”
名词介绍的首节是这样表述的：“无机粉体环保石头纸（简称石头纸）是以储量大、分布广的石
灰石矿产资源为主要原材料（碳酸钙粉70％～80％），以高分子聚合物为基材原料（含量为
20％～30％），利用高分子界面化学原理和高分子改性的特殊工艺处理后，采用聚合物挤出、
吹制成型工艺制成。无机粉体环保石头纸产品具有如植物纤维纸张书写性和印刷性效果，同时更
具有塑料包装物所具有的核心性能。”仅从这段介绍，可以比较明确了解的是，这种类似纸的产
品，其主要原料是具有成膜性能的高分子聚合物——塑料（ 所称基材） ， 所用制造方法——
聚合物挤出吹制成型，也是典型的塑料薄膜加工技术，其含量较大的碳酸钙粉料，只是一种降低
塑料薄膜透明度，并减少塑料用量的填充剂而已。因而，这种所谓的“石头纸”，实质上是一种
含较多无机填料的塑料薄膜，这类塑料薄膜的强度较好，一般都具有可印刷和书写性能，可作为
包装材料，这都早为人们熟知并实际应用过，并不新鲜。但为什么意图推广生产这一产品的人
们，却要回避其塑料薄膜这一实质属性，而命名为“石头纸”（全称为“无机粉体环保石头
纸”），并宣称其在资源、环保诸多方面比传统造纸方式优越，似乎这种塑料薄膜可以大量替代
传统的植物纤维纸，那么塑料薄膜加工业也可以取代现代化的传统造纸工业了？这究竟是造纸工
业面临一场从原料到技术的彻底革命，还是面对一种欺世盗名的有害宣传，很值得造纸工作者以
对社会和行业负责的精神，将传统植物纤维纸和这种被宣传吹捧的“石头纸”进行认真全面的科
学分析对比。因为这既对造纸工业发展方向是重要的，又对防止社会上不懂造纸的人，听信错误
宣传，进行盲目投资建设这种“石头纸”项目，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也很有必要。对此，略抒个人
浅见求教高明。
关于原料， 传统造纸的原料主要是通过制浆从植物（主要是木材）中提取的纤维——纸浆。
植物是分布面很广的可再生资源，不虞来源枯竭。而且千余年来用于制浆的植物品种和工艺技术
虽不断有所变化，但植物纤维作为造纸的基本原料，以及在造纸技术上，打浆、水稀释、滤网成
形、压榨、烘干成纸的基本造纸工艺却没有改变。而使用干的植物纤维、其他矿物或人造纤维也
可以造纸，但都是为了造某些少量具有特殊性能的纸，其生产成本一般较高，难于应用于常用纸
种。
学习造纸专业的人士都知道植物纤维纸浆具有一种造纸的独特优点，即其经过打浆处理的水
悬浮纤维在滤网上初步脱水形成薄纸页后，纤维之间即开始形成大量氧氢键的轻微化学结合，再
经过压榨脱水和烘干，这些结合力很低的氧氢键都会在干纸页中转化成结合力相当强的氢键，无
需添加任何黏结剂，即可形成具有一定强度的常用纸张。当然还可以根据需要添加适量无机粉料
等作为纤维网络间的填充物和能提供一些其他性能的少量化学助剂。 植物纤维为纸页提供强度
的氢键，一般在吸水后又转化成结合力很弱的氧氢键，稍加机械搅动，又可分离为单根纤维，能
相当方便地用于再造纸。既循环利用了纤维原料资源，也减少了废
弃物的排放。而制浆造纸过程的附属产物和废水已通过造纸工业的不断技术革新，得到日益
充分的回收利用，使现代化的造纸工业已成为能够清洁生产、循环利用资源的可持续发展产业。
所有这些优点，正是千余年来植物纤维一直成为难于替代的主要造纸原料的原因。如前所述，由
于生产某些特种纸，也采用某些其他纤维原料，如用超细玻璃纤维生产特种过滤纸。添加人造化
学纤维用以取得某些特殊性能等， 但这类纤维一般价格相对昂贵，且都不能如植物纤维纸浆之
间能形成具有良好结合力的氢键，需经过特殊处理以获取必要的纸张强度，因而非植物纤维原料
都只能极少量地用于部分特种纸以取得特殊性能，目的都不是为了取代植物纤维纸浆。至于各种
无机粉料及少量其他添加助剂，一般也都是为了改进纸张的某些使用性能，有些也是必不可少
的。但作为基本常用的主要造纸原料，植物纤维纸浆大概很难找到真正合适的替代品。
“石头纸”的主要原料是具有成膜性的塑料（其用量较大的石灰石粉，与传统纸所用填料一
样，只是能改善其不透明度，并减少塑料用量的一种填充料），这类塑料的有效成分一般是苯乙
烯、丁二烯、丙烯酸之类石油裂解产品聚合物的胶乳，其原料石油是世界贮量有限且不可再生的
矿物资源，而解决从石油制造这类塑料的化工过程的环保问题是否已取得比现代化的制浆工艺更
好的环保效果，也根本没有提及。这些都姑且不论，但仅从可持续发展的观点看，“石头纸”就
不可能替代传统纸。
“石头纸”更值得注意的问题是其废弃物的回收处理与循环利用问题。大家都知道，由于塑
料薄膜包装袋既难集中收集，在自然条件下，随意弃置又极难降解，早已引起社会普遍关注并采
取过限制使用的环保措施。而这种高填料的塑料薄膜（石头纸），其回收利用的难度比普通塑料
薄膜更大，可回收物的价值更低，进行燃烧处理也会释放有毒气体影响大气质量。当前，如将这
种废弃的“石头纸”混入传统纸的废纸中，现有造纸厂的废纸处理系统会将其像不能离解的塑料
薄膜一样作为混杂物排除，这对造纸厂而言，既造成经济损失，也增加了其处理这种废物的难
度。
总体看来， 世界造纸工业在制浆造纸的生产工艺技术和装备方面，一直不断创新进步，但在
纤维原料方面，由于植物量大、面广和可再生性，及植物纤维在适宜条件下能够以氢键相互结合
形成纸张必要强度的独特性能，企图大量改变传统纸的基本原料——植物纤维纸浆， 无论从哪
方面考虑，恐怕都是既无必要，也很难实现的愿望。将实质是高填料含量的塑料薄膜，换个“无
机环保石头纸” 的美好名称来实现这种改变，能让人相信吗？如前所述，少量特种纸用一些特
种纤维来体现其特殊功能是相当例外的，但不可与大量生产的普通传统纸混为一谈。 有人也明
知发展“石头纸”问题很多，提出“石头纸”先瞄准从特种纸着手，实际上，既称特种纸，就意
味着在纸类中所占比重很少，而且看来，用塑料薄膜制特种纸一般会呈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植
物纤维纸都具有多孔性网络结构，一般对流体的吸收性、通透性都较好，如卷烟纸、过滤纸、生
活用纸， 或要求高透气度，或要求有良好的流体通透性，或要求有良好的吸收性，这些都是塑
料薄膜难以替代适应的；另外则是：塑料薄膜可以完善、替代的特种纸如电缆绝缘纸、电容器纸
等，它们都会直接用塑料膜的名称，而无需假借特种纸的名义。
从互联网的有关“石头纸”的条目中，也看到“石头纸”不独被不适当的吹捧，而且也已开
始集资建设较大规模的“石头纸”制造企业（个别地区还有向干部、群众摊派集资的报道）。笔
者认为，造纸业有必要提醒这些关爱造纸工业，愿意投身或投资造纸事业的积极人士，他们所投
资的“石头纸”企业，并不是真正的造纸企业，而是塑料薄膜制造业。如果想投资搞“石头纸”
生产之类的建设项目，最好能够先认真摸清造纸工业发展的历史与趋势，以及以塑料为基材的
“石头纸”在资源、环保等方面的实际情况、问题和前景，对这类项目的建设，一定要多作咨询
思考，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也希望“石头纸”的宣传鼓吹者多研究了解世界造纸工业发展动
态，尽可能不要有自欺欺人、劳而无功，甚至对社会无益有害的实际行动。
（中国造纸杂志社） | 
